纯种猫的青丘歌

【瓶邪 民国】催雪 34

三十四

夜。

上海金门饭店。

流光溢彩的车灯将原本不甚明亮的街道映照地有如白昼，就连原本还有些照明功能的灯笼都在这一片富丽堂皇中黯然失色。

每年这个时候，金门饭店的门口就会因为一年一度的竞菜而被围个水泄不通，然而今年，这本就繁忙的入口似乎又因为忽然涌出的一群人而显得更加拥挤。

不过，这种摩肩接踵的场面很快地就不存在了。因为饭店的大掌柜亲自出了来，领着一群身穿黑色长衫的汉子们将正门口清了个干干净净。

“爹，如今您总该和我透个底了吧？今日来的究竟是何种大人物，非要咱们清干净了门口将他迎进来？”说话的是金门饭店大掌柜的独子，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他一边抚着他爹千叮咛万嘱咐吩咐他娘给他穿上的刚做的新衣裳，一边梗着脖子眺望着远处还空无一人的街道。

“小兔崽子，少给我东张西望的！来的人你可惹不起！哎，一会儿给我擦干净眼睛伺候着，万不可出了什么差错！你要是入了贵人的眼，那以后……啧啧啧。”大掌柜照着自家儿子的后脑勺就是一下，一边嘟嘟囔囔地提醒着他，一边自个儿朝着马路上伸脖子，“该是快到了的。”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马路那头远远地传来一阵汽车的轰鸣声，然后便看见一辆纯黑色的别克缓缓开进了人们的视野。

那辆车开得不快不慢，却偏偏给人一种缓缓徐行的感觉。一瞬间这条路上的所有仿佛都成了他的背景，只剩它一个在这光彩闪烁的街道上，睥睨众人。

车子停在了金门饭店的正门口，驾驶座的门打开了，从里面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胖子。那身西装不知道是不合身还是被他撑得已经变形，反正在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胖子站在了金门饭店大掌柜的面前，轻轻喉咙还没开始说话，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小小的轻笑。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半大的小子正紧紧捂着嘴巴，表情还带着些无措慌乱和惊恐。他看了看一旁表情紧张的大掌柜，瞬间便知道面前的孩子恐怕和他渊源颇深，当下便也不再计较，只从怀中掏出一封大红色的请柬，朝着大掌柜道，“张司令事务繁忙，前些日子又被派去东北协同作战的消息想来大掌柜也是知晓的。如今接到盛情却不能前来，他表示十分遗憾。不过为了表示他对此次竞菜的支持和看重，特地着了小三爷代表他送来一份厚礼。提前未能通知大掌柜，不知…这样合不合规矩？”

“哪里哪里！小三爷能来，金门饭店与有荣焉啊！真是与有荣焉！！”

这话说的倒是真话。

首先，这人是张司令派来的人，他一个金门饭店的大掌柜哪里能说个不字？就算派来的只是寻常小兵他也要好好伺候着。况且‘西泠’小三爷的名头寻常百姓不知晓，他一个专和高管政府打交道的人又怎能不知？再加上去年那次竞菜，张司令为小三爷点天灯的事直到现在还被人们津津乐道，他们俩之间这关系虽然说不准，却也能确定是极亲密的了。如今张司令身在前线无法前来，却让和他关系亲厚的小三爷过来，也是及其给他金门饭店面子的，他真是怎么谢都不过分。

胖子似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满意地点点头便不再说话，转身走到车旁边，伸手拉开了车门。

原本坐在车里的人站了出来。他一身白色绣金线马褂，领口处缀着圈兔毛，面容白皙，温润的眉眼中带着点点倦意，不是吴邪却又是谁？

大掌柜一见到人便立刻满脸堆笑地走了上去，关切道，“小三爷从杭州过来上海，一路辛苦了！”

吴邪摇了摇头，原先温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替张司令办事，不妨事。”

大掌柜连连点头，抬手引着吴邪向里走，边走边道，“前些日子听闻小三爷病重，在下也是甚微着急，只可惜生意忙碌抽不出时间去杭州。不知小三爷现下可好些了？”

吴邪“嗯”了一声道，“接连吃了几个月的药，确是好了许多。只不过现在入了深秋，不免多发些懒罢了。”

大掌柜点头称是，又引着吴邪聊了几个话题，吴邪也都一一回答了。两人领着一大票人边走边说，不多时就上到了房间里。

大掌柜推开房间的门道，“这间房还是去年张司令过来时的那一间，一直没敢让其他人进来过，小三爷看看可还满意？”

吴邪站在门口四处看了一圈，点头道了声“费心了。”便径直走到屋内的太妃椅上躺好不动了。

大掌柜见状，连忙唤过身边的儿子，让他留下小心伺候着，然后就领了剩下的人退了出去。

 

原本还满当当的房间瞬间就变得清净。

大掌柜家的小子立在门边，有些胆怯地盯着自己的脚面不敢抬头。他到底有些年少气盛，挺想抬头看看爹让自己小心伺候的人就是长的什么样子，三头六臂还是五鼻六耳的？但却总是还记得父亲之前不住地耳提面命而有些纠结。

然而还没等他纠结完，就听见那边传来一道声音，“你可是金门饭店这大掌柜家的儿子？”

孩子连忙点点头。

那边又道，“你可知你父亲为何让你过来？”

他想了一下，又摇摇头。

那边静了静，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当时在门口，为何要看着胖子发笑？可是觉得他好笑？”听不见回答，那人又道，“你不需惊惶，怎么想便怎么说就是了。”

孩子愣了一下，他认真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答道，“只是，只是觉得他的身形和这身衣服不太搭，看着有些滑稽。”

这次轮到那边长久无声了。似是过了一炷香那么久，那边忽然传来一声似叹似谓的喟叹，“醉后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万事皆已定，浮生空白茫。呵，我这上面倒是不如他看得通透了。”然后传来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不多时小孩便感到一片阴影罩在了自己头顶。他眨眨眼睛才发觉竟是那人走到了自己面前。

有些冰凉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将一枚银元放在了自己的手心，“你很不错，出去玩儿吧。”

点点头，孩子知道这是他们准备谈事情的意思了。他握着银元朝外走，忽又觉得有些不甘，便趁着房门还未闭合之时鼓起勇气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和自己说了这么久话的人。

有些光线从外面照进来，映着那人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却又将他那一双丹凤眼衬得极为明亮艳丽。

小孩想，这真是自己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双眼睛了。

 

“你这又是想到了什么了？”胖子看着旁边顶着吴邪那张脸双眼无神不知思绪飘到何方去了的某人，大刺刺地问道。

“…没什么。”那人应了他一声，转过来时面上又是一派温润狡黠，典型的吴邪做派，“只是在想，我们究竟什么时候下手，把那个陈老狐狸拽出来给我解家销金！”

 

注释：

（1）  醉后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万事皆已定，浮生空白茫。 ：出自《增广贤文》。这里主要取后半句意思，白话解释来就是做人要放宽心，人世间的事情都是既定好了的。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也莫要强求。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喵的废话】关于这里大家可能看的不太懂。首先，在金门饭店里面的吴邪已经是小花了。然后关于小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番感叹呢，这个认真看前文的小伙伴可能是会有点感觉的，关于这个具体的情节我会以番外的形式放出了，嗯，因为涉及到黑花的一些纠葛，这里就不累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