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种猫的青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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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叶瓶邪 随手写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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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 民国】催雪 23

二十三

“先生,买点什么?”伙计不认得吴邪,只当他们是来买东西的,当下便上前像寻常客人那般招呼着。

“叫老魏出来见我。”

“这…敢问您是…”

“就说小三爷来了。”

“您、您是…?!”

这时候隔着内堂的布帘子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人走了出来。来人大约三四十岁,穿一身灰色长衫,留着两撇小胡子,皮肤粗糙身材消瘦,一看就是个书生模样。他刚入内堂就看见了吴邪一行人,当下一愣,忙快步走了过来,躬身行礼道,“小三爷怎么来了?”

这出来的人就是老魏了,算是这间铺子的二老板,也是‘西泠’的一个小头目。他虽然得到线报说吴邪到了南京,可紧张了几天发现他只是四处闲逛,倒不像是来查他们的,便安心了几分。他们这儿,说到底也不是这条利益链上多重要的一环,却也不可或缺。他们这间杂货铺子,明面儿上是卖杂货的,暗地里面则是几个转运点之一。卖鸦片和烟管得到的大笔钱财都是运到这几个转运点,再化为小笔的钱财流向不同的地方,再由这些地方将钱重新汇总,送到幕后真正的人那里。

这不,这两日那边又有大笔金钱过来,通知他们去接。他和赵掌柜一合计,觉得小三爷怕是还不知道这事儿呢,当下便也大胆了起来,只说不怕,接回来快些转移分流便是了。这也才有了赵掌柜今儿一早出城运钱这事儿。只是他们没想到,赵掌柜前脚刚走,吴小三爷后脚便来了铺子。

吴邪扫了他一眼,拽着胖子从他身边走过,舒舒服服坐在了正堂的楠木椅子上。

“还愣着干什么?去去去,快去给小三爷倒茶!”

伙计这才反应过来,点头哈腰地去了。

老魏转向吴邪这边,再次躬身行礼道,“不知小三爷今日会来,什么也没准备,赵掌柜还出门办事去了,还望小三爷见谅啊!”

他躬身停在那里,却半天都听不见吴邪的声音,当下也不敢起身,只得冷汗涔涔地向上偷偷瞄了一眼,却看见吴邪正拿着桌上一件金镶玉镇纸有一下每一下地把玩着,看见他看过来的眼神,还挑起嘴角意味不明地朝他笑笑,眼神里深深浅浅看不真切,吓得老魏更是不敢乱动了。

等到伙计把茶端上来,吴邪才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算是让弓着身子的人起来。他喝了一口茶,皱皱眉道,“老魏,可是我平时待你们不好?”

老魏被他这一句直白到不行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当下连连应道,“怎么可能?!小三爷向来待我们恩厚,怎会不好!”

“如此,”吴邪顿了一下,将茶杯放在桌上才道,“你们这茶水怎还如此劣质?年前的龙井也敢拿出来给爷喝?”

“哎哟,小三爷啊!这、这我们是杂货铺子啊,每月盈余您心里都有数,虽您对我们好,逢年过节地也给我们送了不少吃穿用度,但毕竟我们这儿人头也多不是,这茶…还请您见谅则个。”

“哼。”吴邪听他这一番情深意切的话只哼笑出声,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只拿起那块金镶玉的镇纸随口道,“金镶玉的现在还真是有市无价,你说对吧?”

说完,也不管人被自己吓得哆哆嗦嗦的,只和一旁坐着看戏的胖子闲话起别的来。

老魏被吴邪这么一吓,心中也是惊疑未定,也摸不准这小三爷是知道了什么还是不知道什么。也不敢再说话了,只立到一旁小心候着,半点差池也不敢有。

吴邪和胖子也没说什么,只是闲聊着最近城中闲事,就这么耗了一上午的时间。晌午刚过,便听见铺子门外传来一阵车轮碾过的声音,抬眼一看,可不就是赵掌柜带着人赶着两辆牛车停在门口吗!

老魏一见赵掌柜,整个人像只兔子一样就窜了过去,拉着他结结巴巴道,“掌,掌柜的、那个、那个小三爷到了!他到了!”

“你说谁?!”

“小小,小三爷啊!正、正在正厅坐着呢!”

赵掌柜一听,眼睛都吓得睁大了一圈,赶紧背过身招呼着还在牛车上的伙计把车赶到后院去。可他这边还没动弹呢,那边一道清亮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赵掌柜,好久不见啊!”

赵掌柜僵了一下,转过身来对着吴邪躬身行礼道,“不知小三爷驾临,属下罪该万死!”

吴邪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就笑了。他抬手扶起赵掌柜道,“哎呀呀,掌柜的说哪里话。客人来主人铺子里未曾事先言明,这是我的错处,怎么能怪到你头上呢?”

他笑得温柔,赵掌柜却通身都冒出了冷汗。‘西泠’的人都知道,小三爷虽然总是笑着,可有些时候越笑得灿烂,说得客气你就越要小心。他在‘西泠’待了四,五年了,从未见过吴邪这么说话的,当下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腿一软直接跪在了杂货店的门口,颤抖道,“小三爷这是说哪里话!属下连人带着这铺子还不都是‘西泠’的,是小三爷的。小三爷想来的话来就是了,哪里还用得着通传属下!”

吴邪这次笑得越发温和了,只是不再扶他,温柔道,“嗯,赵掌柜就是会说话。也别再跪着了,大白天的在自家门外像什么样子,快快随我进来吧……”

赵掌柜听见这话只觉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了,可他还没刚松一口气,就听见吴邪笑呵呵地接上了后半句。

“你便随我,来后院跪着吧。”

 

张起灵来到议事厅的时候,人员基本都已经就位。他站在门口环视了一下众人,便径直走到首座的位置边,冲着上面端坐的人道,“人带来了。”

总统点点头,便朗声道,“各位,这几日为了钱军长和王处长的事,大家都辛苦了。如今张军长将人证带到,这件事究竟是冤枉还是坐实,等下便见分晓。”他顿了一下道,“请文天林文大帅进来。”

“是。”

议事厅的门从两边拉开,山东的文天林文大帅在满屋子人的注目下走了进来。他先向总统问好,然后便在厅内中央那把椅子上坐下。

“文大帅一路辛苦。”总统坐在首座上笑呵呵道,“这件事我本不欲让文大帅大老远跑过来,奈何实在是缺乏有力证据,我也不愿冤枉好人,所以还是劳烦了文大帅跑这一趟。”

文天林摇摇头道,“抓住叛徒,为了党内安定和平,是我辈应做之事,总统不必在意。如此,我便把我知道的都说了吧。”

总统满目赞赏的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文天林并没有立刻开口,他先是沉默了一下,目光从在场所有人的脸上略过,在对上张起灵那双眸子的时候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滑了过去,平淡地没有惊起任何人的注意。他看完了所有的人,收回目光才开口道,“第一件事,要从二十多年前钱军长绑架了陈家大小姐陈文锦说起。二十多年前,陈家大小姐和情报局吴局长情投意合,即将成婚。钱军长怕这件事会壮大吴局长羽翼,便伙同霍家令人将陈小姐绑了去。这二十多年间,陈小姐被转移了许多地方,属下也是几年前偶然在山东境内发现过陈小姐的踪迹,慢慢追查如今才有了些眉目。只是当时没过多久,陈小姐就离开了山东不知去向,也不知道后来是被他们藏到哪里去了。”

他话音刚落,议事厅内顿时一片哗然骚动。陈家大小姐陈文锦失踪在当年那可是轰动一时的大事,大家虽都纷纷猜测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在当时风头无两的陈家抢人,却也未曾料到这件事的谋划者竟然就在党内!

总统的脸上亦是蒙上了一层暗色。当年这件事一度让党内和陈家的关系陷入冰点,甚至差点让陈家封死了对南京政权的财力支持,让他焦头烂额。如今找出了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更是让他将当时的那些不好记忆重新翻了出来,实在令人生气。

可文天林的话并没有说完。他喝了口水继续道,“第二件事,便是在山东境内发现的清朝复辟事件。这件事…这件事在山东境内发生,我却没有及时察觉,反而要张军长去帮助清理叛党,实在是我的过失!”他说着,站起身来朝着总统和张起灵躬身致谢。

总统忙道,“文大帅这是哪里话!我们本是一党,自当亲如兄弟,哪里还需要谢!”张起灵也在一旁附和着点点头。

文天林道,“就算是亲兄弟,帮了忙也需道谢,此乃做人本分德行,文某不敢忘怀…如今,也只能将查到的真相全部说出,为我南京政府出一份力,来报答对总统的爱护了!”他理了理思路继续道,“这件事还是在张军长前去围剿清朝余孽时我才知道的。当时张军长带人作为先锋部队前去清扫,我则坐镇城中拷问那些俘虏。其中有几人经不住拷问便招了这件事。但他们毕竟不是主谋,知道的不多,我随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才在近几日查明了真相,原来他们竟早就和钱军长,王处长联手,妄图复辟清朝啊!”

这件事一说,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要知道上一件事虽然也大,但那毕竟是党内和陈家之间的事,上升不到什么国仇的地步,顶多算是家恨。可这件事不一样,想要推翻南京政府,复辟清朝统治,在这个敏感动荡的时期实在是禁不住任何推敲质疑,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总统当庭震怒,立刻着宣传部发布文书公告,将钱军长和王处长的一系列罪名列出,昭告国民,并诚挚道歉,党内出现这样的恶徒实在是他之过,请求民众们的原谅,他必当肃清党内人员,严惩不贷!

此方案一出,立刻得到了全党拥戴,议事厅内一片斗志昂扬,誓要跟随总统将国家建设得更好!总统更是上前握住文天林的手,感谢他今日愿意站出来说实话。

张起灵站在议事厅的一角抽了根烟。面前的群情激愤,百态众生一一划过他无悲无喜的黑眸,全都沉淀了下去,掀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杂货店平日里安静的后院今日却十分喧闹,往里看去,只见一大片的人乌泱泱跪了一地,全部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人群正中间坐着一个俊秀温润的青年,他一身淡黄色绣清荷对襟马褂,捧着个茶杯正笑得一脸温柔,不是吴邪又是谁!在他身后不远,一个胖子正斜靠在后院马棚的一根柱子边,攥了满手的瓜子,一边嗑着一边看戏呢。

“小三爷啊!属下冤枉啊!属下不知…所犯何事!”

“小三爷明察啊!”

吴邪翘着嘴角,笑看着跪在跟前的赵掌柜和老魏两人也不说话,只让他们跪着喊冤。等到一杯茶将将喝完,他才慢悠悠地开口道,“赵掌柜今日是一大早去哪儿啊?”

“这这…属下今日也只是带着伙计们出城去、去接货罢了…”

“原来如此。”吴邪笑着将茶杯放在一旁的方桌上,站起身接着道,“我要再不来,都还不知道我家伙计如此敬业,这天都还没亮便急着拉牛车去接货……”他两步走到那几辆牛车边,拿开上面的一应杂物,再将牛车底下厚厚的稻草拂开,露出下面看起来比寻常牛车都要厚上两三倍的车板。他抬手在一块车板上敲了敲,不知按到了哪里,那看起来似乎是一整块的车板竟然应声而开,露出下面掩盖起来的暗格。探头望去,那暗格中竟藏着的是满满的金条银钱!

吴邪随手拿出一把金条道,“我家的铺子这么能赚钱怎么还用牛车拉呢?我看看,这怕是要是南京地面儿上所有干货铺子两个月的盈利了吧。”他将手里面的金条重重一放,反手就从腰间掏出一把枪,看也不看就一枪打在一旁跪得哆哆嗦嗦的老魏的脚踝上,瞬间废了他一条腿。

然后,他在这被吓呆了的后院中笑了笑,继续将枪抵在一边早已吓得尿了裤子的赵掌柜头上,干脆利落道,“赵掌柜是打算自己说呢,还是让我请你说呢?”

赵掌柜哪里还敢辩驳?他被吴邪话也不多一句就开枪废了老魏的情境早就吓懵了,当下只想着要活命,哪里还敢多半句嘴,只是哭喊着拽着吴邪的衣衫下摆求饶道,“小三爷饶命啊!都都都是王盟的错啊!是属下鬼迷了心窍,一不小心就听信了王盟的鬼话啊!求小三爷放过我吧!我家中还有老母要养,求小三爷、求小三爷放过我吧!”

“哦?”吴邪看了他一眼,又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道,“那你就说说清楚这一整件事吧。”这句话刚说完,吴邪手一松,看着杯子从指尖跌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他歪这头冲跪着地上的赵掌柜笑了笑,“要是说得不清不楚,那我手上没个轻重的您可别怪我咯。”

张起灵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吴邪难得的不在楼下等他。他站在玄关处想了想,便先去了一楼浴室将自己的一身风尘冲洗干净,这才换了身居家的衣服上了楼。

推开卧室的门,不出意外便看到那个念了一整天的人正靠在床上。

床头一盏昏黄的电灯亮着,那人手中拿着一本书却是将掉不掉,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人是早就睡着了。

张起灵微微叹了口气,抬手将吴邪掉了一半的被子捞起来盖回他的身上,却没想到在他手腕上竟看到了一圈绷带。张起灵的手指刚刚抚了上去,吴邪就醒了。

“痛?”

吴邪揉着还有些惺忪的睡眼摇摇头道,“也是差不多这个时辰要醒了,都睡了好久了。”他伸出手臂环住眼前男人的脖子,将自己整个埋进他的怀里,轻轻呢喃着,“你回来了啊…”

张起灵直觉今日的吴邪情绪有些不对,可他现在整副身心全都系在吴邪手腕的伤上也没空想别的,只捉了他的手腕道,“处理得怎么样?怎么伤的?”

吴邪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今日怎么这么多话?平日里不是三棍子还打不出来个屁吗?”他虽这样说,却也知道自家男人是关心他,当即便也道,“你放心,我没事。今日王盟那边有消息了,我便是过去看了看。这是我在那里被杯子不小心划到的。”

张起灵听他这么说,也就点了点头。但手上的动作却是半分都未停下,只将吴邪草草包好的绷带再次拆开,亲自上药,又重新包了一次。

吴邪看他这样,只觉得心中温柔不少。他低头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又道,“当年我收养王盟的时候他还是个孤苦无依的孩子,父母双亡,孓然一人,当年我也是因为他是孤儿才会将他收在身边。多年过去我早已当他是家人,却未想到他却是找到了真正的家人。”

“党内人?”张起灵何等聪明,听吴邪这寥寥数语,再结合着他今天去办的这件事,便立刻明白了七八分。

“是。”吴邪点头道,“三年前,王盟认祖归宗。他当年落魄得不成样子,却没想到他叔父竟然是南京军需处的王处长。”

张起灵对党内形式看得分明,因此立刻就确定了军需处的身份,“主战的人。”

吴邪道,“他通过‘西泠’的渠道贩卖鸦片和烟管,再将赚得的钱送到他叔父那里,化为他们党派内争的资金…可怜我是对他太好,竟让周围的人都认为我的意思,让他和他的那些个心腹干了这么久!”他握住张起灵的衣袖继续道,“小哥你放心,我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就等着王盟自投罗网了!等到抓到他,我们就可以用他牵连上主战的人,到时候也将主战派一网打尽。这之后,我们再将他、将他……”

吴邪有些茫然地抬起眼看向张起灵,“小哥…你说我是不是很坏……对待别人,我能眼睛不眨一下就废了他一条腿,可对王盟、对王盟…我、我…”

张起灵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爱人。他的眼睛里有挣扎不休的愧疚和疼痛,如江中水流,延绵不绝地将他和他包裹其中。让他能受他之痛,切身切肤。然而他能做的却又是十分有限,他只能紧紧将人揽在怀中,不断亲吻他的发顶,说,“吴邪,你没错。”

吴邪,你没错。

泱泱天下,混沌中华,如此乱局之下,我们能守护的东西太少太少,你只是想紧紧护住身边的人,护住和这个世界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没什么不对,也没什么不妥,却恰恰是你良善的表现。

然而这个世界却无法回报你同等的情感,因为,有些人,有些事,注定了是无法与你相伴一生的。

“吴邪,狼都养不熟。”

那天的最后,吴邪听见张起灵这么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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