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种猫的青丘歌

【瓶邪 民国】催雪 13

十三

后来的事情，吴邪是不太记得了，因为他全程都在怨念中。只知道最后张起灵是以十万银钱的价格买下了今日的这五道菜。

哼哼，千金散尽而博美人一笑，张起灵你真是好样的！

旁边的王盟努力地朝着角落里缩…嘤嘤嘤…老板磨牙的声音他离这么远都听到了啊…

所以当张大军长一身军装跨进“采蘩院”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个直面飞来的茶杯。

张起灵避也不避，直接抬手将青瓷的茶盏握在手里，一双眸子错也不错的盯着吴邪，眼中直白白三个字，怎么了？

其实吴邪扔了茶杯就后悔了，他怕自己这招来得太过突兀，真砸到张起灵就不好了。眼见张起灵抬起手轻松接住，便也放下心来，将眼中的几丝慌乱担心藏进了眼眸更深处。他清了清喉咙，重新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呷了一口才重又抬眼看了张起灵道，“不知张军长也在，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张起灵皱了皱眉，也不多说，只抬起长腿迈了进来。吴邪眼见着他过来，还没说出阻止的话，就看见张起灵身后，一排伙计端着餐盘碟盏跟着恭恭敬敬走了进来。

“这、这这…”吴邪张大嘴巴，他还没搞清楚这是准备演哪出儿呢，就听见跟在最后进来的一个戴了副墨镜的军官冲他笑得亮出一口的大白牙，“哎呀呀，小三爷，恭喜恭喜呀！”

“你不是…”吴邪想了想，只记得这人当初介绍自己是黑瞎子，刚想脱口而出，却又觉得不太礼貌，当下想了想，才谨慎道，“黑长官。”

他刚说完，却看见黑眼镜乐得更狠了，那人呲着牙上前两步就握住吴邪的手，使劲晃了两下道，“小三爷，容鄙人正式介绍一下，在下是张起灵的下属，第十八军的副军长，小三爷就叫我瞎子就成，不当紧不当紧。”

吴邪看着他也笑着，暗地里却翻了个白眼。这人嘴上说的客气，脸上的表情怎么笑得像个傻子一样，张起灵军中难道还收脑子不全的副军长吗……

不过还没等他想出什么名堂呢，那边金门酒店的大掌柜已着人将菜摆了满满一桌，正在一旁恭敬道，“各位爷，容小人将今日竞菜的菜品介绍给各位爷。”

吴邪本来还想着黑眼镜是不是脑子不全的脑袋彻底懵了，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早就被张起灵从黑眼镜的爪子里捞回来握在自己手中。

五道菜…张起灵…点天灯…

吴邪的脸腾地就红了。他只是突然想到了自己前一刻还在腹诽着的四马路里那个可怜的姑娘…

大掌柜还在那里口若悬河的再次细细介绍每道菜的名字来历，凤尾鱼翅，龙凤呈祥，玉掌献寿，龙舟镢鱼，象拔虞琴，五道菜被摆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直将吴邪的目光全吸引了过去。

旁边张起灵看着吴邪一见到菜就发亮的眼睛，心里不觉有几分好笑。他只面上依旧面无表情道，“吃。”，然后将一双象牙筷子塞进吴邪手里。

吴邪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愣愣地看了看手中的筷子，又抬头看了看张起灵面无表情的脸，眨眨眼睛不知道要干什么。

“小三爷还愣着干嘛？快尝尝吧，这可是哑巴千金散尽专门为你搞来的，你不吃就太对不起他了！”

吴邪转头一看黑眼镜，立刻崩不住乐了出来。

只见他坐在桌边，脸上墨镜依旧没有去掉，却挡不住后面盯着菜盘子那如狼似虎的目光。他拿了双筷子在手上，筷子头却都快伸进盘子里了，只是碍于张起灵才一直没敢动作。如今，只能眼巴巴望着吴邪，希望他能够快点夹第一筷子菜，好让他也快点尝尝这十万银钱换来的人间珍品。

吴邪看着他这样，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便也开了筷子，夹了第一口。

张起灵看着吴邪吃了菜，便放下手中茶盏，问道，“如何？”

吴邪听见他问话，便抬起头来，没成想却望进了张起灵沉静如古井般的黑眸中。一刹那，外界万千声响似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只有那双无悲无喜的眸子，仿若漩涡，将他深深吸入其中，不见归途，却甘之如饴。

吴邪嘴角动了动，他直觉自己这时应当说些什么才符合礼节，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心里满满的盈着些什么，胀得他只能不住点头。

旁边黑眼镜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只挑着眉毛佯叹道，“哑巴这也算是散尽千金为蓝颜，比之过去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也是不差的。”说罢，他嘿嘿一笑，也不管吴邪红透的脸颊和张起灵投过来能冻死个人的目光，径自低头，抄起筷子大口吃菜去了。

这边黑眼镜兀自吃得欢畅淋漓，那边吴邪却是被他一通话羞得有些坐不住了。好在张起灵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吴邪碗里，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才问道，“怎么在上海？”

吴邪听他这么问，当即收了心思将吴三省托于自己的事情详细说了，张起灵面无表情地听着，只当他提到“陈文锦”才皱了下眉。吴邪瞧见他皱眉沉思，便问道，“小哥可是认得我三婶？”

张起灵道，“从前有几分交情。”

吴邪点点头表示明白，却又道，“这事儿我自己就能搞定，小哥不用插手了。‘西泠’找个人的能耐还是有的。你不是来上海公干吗，为此耽误了正事就不好了。”

张起灵看他坚持，便也就此作罢，答应不插手，只让吴邪有困难便来公馆找他。

吴邪点头应了，才又开始和和气气地吃饭。

这段饭吃到夜晚方才结束，并不是吴邪和张起灵有什么事，实在是旁边那个黑眼镜老是喊着吃不饱吃不饱的，喊着伙计又上了不少菜才罢休。临走时，还一边剔着牙一边冲张起灵笑道，“哑巴这次合该是感谢我的。若不是我费劲心思，拼着撑坏了自己也要坐在那里，你哪有这么长时间同小三爷呆在一起谈情说爱~”言罢，也不管其他，自己走到一边儿去叼着根烟吞云吐雾去了。

吴邪站在金门饭店的招牌下面脸都红了，他一边庆幸着现在天晚了张起灵看不到他的脸色，一边低着头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稳住声音道，“小哥，那我就先走了，过几日得了空我便去公馆看你。”

半晌等不到张起灵的回应，他有些奇怪地想抬头看看，却冷不防被一只手按在了头顶。他能感到那只手轻轻地顺了顺他的头发，然后那人的声音便响在头顶。

他说，“甚好。”

我总觉得自己在这人世间沉浮无措，辨不清前尘过往。到如今，与你站在这灯火通明的街角，感受着你手指间的温度透过相贴的肌肤微微传来，才惊觉三千红尘中，也许我只是想求你一句，甚好。

张起灵看着吴邪逐渐远去的身影终而消失在街角，方才转过身坐进早已等在路边的车子里。黑眼镜早在车里等候多时了，见他进来，便咧着嘴道，“我当你会送他回家，却怎么只送到门口便回来了？”

张起灵摇摇头，并未理他的调侃，只皱眉沉默了半晌道，“查陈文锦。”

黑眼镜见他忽然说起这事也不觉得诧异，只笑道，“哦？为何？”

“不对劲。”张起灵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他今日开了一天的会，现在又要去参加上海那位举办的宴会，和一帮子军政商界的人周旋逢迎，只觉得连眉心都是疼的。今日若不是早已得到老管家的通报，猜到吴邪会来参加这竞菜宴，以他性格断不会主动来这等人多的地方。

黑眼镜看他如此，便也点点头。消失了二十多年的人，说出现就出现，其中必有蹊跷。谨慎如张起灵，又怎会让这样一个不知何时引爆的炸弹留在吴邪身边呢？不过…黑眼镜看了看一旁闭目养神的张起灵道，“你确定这件事不直接和他商量？以吴邪的脑子和‘西泠’的人脉恐怕也不是想不到这一层的。”

张起灵只再次摇摇头道，“不一样。”这不一样，‘西泠’再强大也终究属于民间，张起灵不怕别的，就怕是军政内部有人捣鬼，如此一来，吴邪和‘西泠’就算再厉害，也未必抵挡的住，他不能让“万一”这个词落在吴邪身上。

黑眼镜难得地叹气道，“当初我只当你以后会出家为僧，从此青灯古佛也算是终了一世。却不想你居然还真找到了良人。只是你可想好了，若你真同他在一起，往后波涛暗涌的，可真要仔细着些了。”

张起灵点点头也不再说话。他懂黑眼镜的意思。军政不同其他，其中水有多深只有他们处在其位的人知道。他如今却也是犹犹豫豫，不知将吴邪拖入这其中究竟是好是坏…其实，只要他不同自己在一起，也算是远离军政，能一世平安也是好的。

汽车尾灯闪了闪，终是穿过层层浓雾，朝着灯火通明的夜上海中疾驰而去。